熱帶海洋溫暖的浪潮,很舒服。
一波波。
微小的浪花漸漸凝聚成侵略感十足的巨浪。
寧靜的頻率受到驚擾,阿怒微睜開眼。
該死的鬧鈴聲!
阿怒再閉上眼,恨過五百年的電子鬧鈴音樂,
天殺的,卡士達的鬧鈴聲!
阿怒生氣,憤恨,失望,灰心,絕望....
她張開眼,正好看見正在廚房煮咖啡的卡士達按下dismiss 的動作。
卡士達筆直朝自己走來,摸摸自己的頭。
麻木。阿怒動也不動,受夠了。
沒有人可以這樣玩弄別人的知覺感官。
即便,他已經死了,是個鬼,都沒有這個權利。
卡士達,你死了對不對?阿怒悠悠說著。
說什麼屁話啊妳?妳這兩天真的怪透了阿怒!
阿怒無聲怪笑了一會,沒有表情的臉上掛了兩行沒有溫度的眼淚。
卡士達,你玩我玩夠了沒?很好玩嗎?你明明死了為什麼不死乾淨?
神經病啊妳?誰死啦?妳他媽現在才比我更像死人....
還有啊,地毯好端端幹麼收起來?半夜妳一直刷地擦牆,
是搞哪一套?有必要嗎?叫妳別弄了妳完全不聽也!
阿怒啊!我看妳是真的病了,我帶妳去看醫生好不好?
阿怒靜靜瞅著卡士達看,許久,淡漠。
好!我去看醫生,至少讓除了我以外的人看看你的存在。
唉…….。卡士達一臉無奈搖頭嘆氣走回廚房繼續弄他的咖啡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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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鈴響,阿怒的。
卡士達邊喝咖啡邊朝阿怒方向有意無意探看著。
阿怒視線沒從卡士達身上離開過,一種對峙。
卡士達先開的口:電話不接啊?誰會這時候找妳啊?
說完卡士達頭先轉了開去,這場互望的對峙他輸得很技巧。
阿怒看了來電顯示:是老弟雞蛋魚。
在響鈴結束後下一波響聲開始之前,阿怒按下通話鍵。
喂!
喂,姊,我啦!
知道啦,是不知道有來電顯示這種東西嗎?
姊,妳還沒睡喔?
廢話,知道我現在睡覺時間幹麻現在打?
我都接了又問我睡了沒!
姊妳吃炸藥啦?
囉唆唉你,要幹麻?有屁快放!又缺錢?
叫你不要老是跟綠頭鳥那群人打德州撲克,都在拐你啦!白痴!
姊妳夠了沒?沒要跟妳借一毛錢啦妳不要又開始了!
那你要幹嘛?
靠,剛剛在妳家附近吃早餐多買了一份要給妳,
現在在妳家樓下幫我開門啦!不吃算了!衰也,這樣也要被唸!
馬的你哪會這樣好心?有鬼!
阿怒邊講邊走到對講機的地方,按下一樓門鎖開關。
拇指感到電流通過塑膠按鈕時產生的震動,確定門開了。
好啦,大門開了,說好了不借錢,等等跟我靠杯我肯定死都不會理你。
對了,你怎只買一份?幼稚得太離譜了你!你姊夫也在,沒多....
話都沒講完,雞蛋魚就掛線了,靠!話沒講完就被掛線的感覺真的有給它賭爛到。
靠北魚跑來幹嘛?妳已經按開門囉?卡士達有點激動的問。
恩,我弟不能來我們家嗎?人已經上來了,怎麼啦?
那我走了!卡士達的語調是極度自私的冷漠。
阿怒無力望著卡士達,有一種很深沉的無力感。
她知道他們倆不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她很想留住卡士達,想看看雞蛋魚是不是也看見他。
但是她也感覺得到,往往自己很努力了還是改變不了別人的意志。
無論是卡士達,或是雞蛋魚,或甚至是,卡士達的陰魂?
她承認,自己是個毫無影響力的人,不但影響不了別人,
自己還容易受影響左右決定或想法。
嚴格講,自己真不是塊當主管的料,難怪綠頭鳥這麼不服...
她突然感覺自己好累好累,累到沒力氣講多餘的話,
只輕輕回了卡士達一句:隨便你!
這只是給自己的一個台階,就算她說不行,不准走,卡士達硬要走她有辦法嗎?
卡士達像一陣風,迅速將手機放進公事包,
鑰匙拿著立即飛奔到門口,開門,關門,離去。
阿怒在沙發上,甚至可以感覺到卡士達關門的那陣風,
在室內引起的對流輕微震盪掃過自己,身上的衣服產生細微擺動。
她聽到卡士達走到走廊盡頭,試圖開那扇從不保養的逃生門,
逃生門咿呀作響,尖銳,憤怒。
阿怒知道他想走樓梯,不想有機會碰上搭電梯上來的雞蛋魚。
他就這麼不想遇見雞蛋魚不想到寧願走樓梯?
突然諒解雞蛋魚不買兩份早餐這件事,本來想數落他一頓的!
阿怒本來覺得雞蛋魚這樣幼稚得太直接。
只是,卡士達是人嗎?如果他死了雞蛋魚買兩份不也是多餘?
但是雞蛋魚並不知道他死了啊,所以還是該罵...
不過,剛剛看卡士達的態度,還真的不必了。
如果卡士達是鬼,就是說,連作鬼都要跟雞蛋魚計較?
雖然是被自己殺死,但是一碼歸一碼,討厭我弟弟是另一回事。
再怎樣畢竟是我的弟弟呢,就不能給我一點面子?阿怒心裡有點酸。
不是沒想過等等開口問雞蛋魚:
雞蛋魚,我昨天好像殺了你姊夫,但是之後他又一再出現?
你幫我鑑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存在好嗎?我到底是不是殺了他?
但是這樣一來,事情會有兩種情況:
一:卡士達真的死了。
被自己殺死,那雞蛋魚會不會報警?因為如果是雞蛋魚殺人自己是一定會去報警的!
二,卡士達沒死。
是自己分不清楚現實虛幻,那麼一來就在雞蛋魚面前證明自己是個精神耗弱的瘋子。
誰知道白痴白痴的他會不會就跑去跟舅舅講?或是一不小心跟綠頭鳥說溜了嘴?
害自己工作不保...
阿怒相信自己不是的,眼下這種情況還能如此冷靜分析,怎麼可能會是瘋子?
反正這件事情先不能跟雞蛋魚討論就是了.....
雞蛋魚小時候挺乖的,其實現在也沒多壞,只是跟愛跟綠頭鳥鬼混這一點讓阿怒很不滿!
綠頭鳥是阿怒在公司的死對頭,偏偏他是雞蛋魚的國中麻吉,馬的這是人生的什麼爛巧合?
自從綠頭鳥帶他去德州撲克場子以後,雞蛋魚就沉迷了。
前前後後輸了很多錢,阿怒幫雞蛋魚湊合還了幾次。
被設局!一定是被設局!
想想,很不甘願,這等於是,
自己辛苦的血汗錢就這樣不明不白流了一部分到綠頭鳥的口袋裡。
就是白痴雞蛋魚看不明白,還替綠頭鳥找藉口說他自己也輸很多。
去死啦,綠頭鳥什麼角色!輸個屁,都演的啦!
門口電鈴聲響了,雞蛋魚再要借絕對不給!阿怒心裡暗暗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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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蛋魚進門,關門,討好的遞給阿怒一個裝了早餐的紅白色半透明塑膠袋。
姊,熱呼呼的鹹豆漿,加了很多妳喜歡的辣椒油香油跟醋哦!
姊,不要只會罵我嘛!
阿怒打開塑膠袋一看:就只有鹹豆漿?厚!你很小氣唉!
抬頭看見雞蛋魚看自己的眼神有點異樣。
姊,妳是多久沒睡啦,氣色怎麼這麼差啊?
靠!妳家死人啦?消毒味這麼重?
雞蛋魚誇張的皺起整張臉,右手食指拇指捏住鼻子,左手在鼻子前方搧風。
阿怒被"死人"兩個字電擊了一下,愣了一兩秒才回神。
你才要死了,開口沒好話!就是大掃除,想太多...
姊,說真的,妳氣色真的不好看,眼眶又黑又凹像隻鬼!
煩啦,我老了可以嗎?一天沒睡好老五歲,少囉唆了你。
唉,你說哪有人這麼小氣的啦?就買一個豆漿,是到底有沒有誠意?
阿怒雖然輕輕帶過,但心裡是在意的,雞蛋魚不會說謊。
她心裡泛起一陣自怨自艾的辛酸,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好好保養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連鏡子都不愛照,
不願意看見過了青春保存期限,漸漸走樣的臉孔。
好像,是時候敷個臉了,等雞蛋魚待會離開以後....
阿怒將裝著鹹豆漿的塑膠袋拿到餐桌。
懶得將袋子裡的鹹豆漿拿出來,直接將紅白塑膠袋往下拉,
鹹豆漿的塑膠碗露了出來,她打開蓋子,邊緣有點滾燙,手指沾到些豆漿液,
她抽張面紙擦了下手,豆漿還冒著煙。
她在塑膠袋裡找到塑膠湯匙,坐在餐桌旁,開始一口一口慢慢吃著。
亞洲人真是外帶無塑膠不歡的塑膠控。阿怒在心裡想著,呵!
姊,我說真的,妳氣色真的不是很好...
我都說了,我老了我老了好嗎,一天沒睡老五歲,我沒睡好的日子加起來都幾千幾萬歲了!
不要一直講了....不愛聽...
知道雞蛋魚是關心,但有些關心的話聽起來就是這麼刺耳,
讓聽的人不由自主抹殺關心的原意,視為一種攻擊。
雞蛋魚悻悻然撇撇嘴,聳了下肩,走到沙發坐了下來。
嘴裡碎唸:
奇怪,又沒到更年期,七早八早爆炸個屁,比老媽還難伺候...
阿怒剛吞下鹹豆漿上面一個浸飽汁液的炸油條,
覺得從剛剛一直兇雞蛋魚有點不好意思,姿態稍微軟了一點。
雞蛋魚,如果,你真的不是來借錢的話,姊其實很開心你來看我。
鹹豆漿很好吃,還調了我喜歡的口味,貼心貼心,記嘉獎。
阿怒努力對雞蛋魚擠出一個疲憊之下的燦爛笑靨。看起來卻更悲慘。
雞蛋魚轉頭看阿怒一下,回了一個不比阿怒好看到哪去的微笑。
阿怒直覺雞蛋魚有點猶疑,有點閃躲。又賭輸?又想借錢不敢開口?
算了,氣氛好不容易和平,她不想再機歪雞蛋魚了。
姊,消毒藥水味真的很重唉...
姊啊,妳要不要放幾天假休息一下?
鹹豆漿很燙,阿怒呼了兩口,吞下,然後回答:
沒事幹麻休息?店裡怎麼辦?舅舅才不會準我放假...
其實,就是舅舅讓我來看看妳的狀況,順便問妳要不要休息幾天。
舅舅幹麻……這樣說?阿怒突然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很深...
是綠頭鳥?
不是,姊,是舅覺得妳需要休息。
放屁!沒事要我休息個屁!是綠頭鳥惡人先告狀吧?
我就叫你別跟這個人鬼混,你看看他人格多低賤,你跟他混久了怎麼也變得跟他一樣!
吃裡扒外拿個豆漿就想幫著外人勸退我!你滾出去!豆漿我不吃啦!
阿怒一氣之下將沒吃完的豆漿倒進流理台。
白色的汁液伴隨細小的豆腐碎塊潑灑在流裡台的池子裡。
我們都低賤,妳罵別人雙插頭跟死人妖都最高尚!
姊,妳到底要人家擔心妳到什麼時候?
大家已經盡力在幫妳了,妳自己不振作,我們的耐心也有限度!
我什麼時候讓你們擔心過我了?尤其是你雞蛋魚!
從來只有你讓人擔心的份你沒資格說我!
阿怒氣到發抖。
她不敢相信雞蛋魚在綠頭鳥這件事情上居然是這種立場!
剛剛她還為卡士達排斥雞蛋魚而心酸,現在想想真不值得。
雞蛋魚憤憤然往大門走去,嘴裡不停叨唸:
衰!每次都叫我來,讓他們自己來看看啊!
他翻了翻白眼開門,關門,離去。
阿怒再次感受到關門時室內氣流拂過自己身上,那種不能承受之輕。
一個早上兩次,都這樣….。明明那麼輕,卻那麼痛。
她在沙發上愣了很久一會,再也沒有睡意。
腦子像插了電的折翼風扇,殘破卻必須不斷運轉。
許久,她站起身。
決定做點什麼沒營養到極點的事情中和一下那些洶湧波濤。
敷臉!對,剛剛不是想要敷臉嗎?
這麼久沒保養可不是一張面膜就能搞定,是個浩大工程。
她往臥室走去,消毒水味道仍舊刺鼻,經過倒在床邊的那捆長毛地毯。
邊緣十分乾淨,底層也沒滲出任何血跡,昨晚的血腥腐臭消失殆盡。
阿怒撇嘴冷笑,除了擱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就擱著吧。
乾濕分離的洗手檯上面堆著許多蒙上灰塵的瓶瓶罐罐,
阿怒搜尋第三遍才找到最邊角的那瓶去角質霜。
多久沒碰過了,軟管狀的瓶身染滿塵埃,阿怒用清水沖了沖。
然後....面膜...放在哪??
不在浴室,應該在房間窗戶下面那個五斗櫃裡的某一層。
五斗櫃上層是四格小抽屜,下方有五層可拉式的大櫃。
一開始跟五斗櫃共處時東西都放的井然有序,日子久了,就開始混亂。
專放內褲的那格有時候會發現卡士達的襪子,
阿怒的大布包洗好就胡亂收進放牛仔褲的最底層,跟吹風機還有手機盒子堆在一起。
漸漸的,越來越混雜,往後打開這個五斗櫃變成一場尋寶遊戲。
阿怒打開右邊第一層抽屜。看見裡面有已經忘記治療什麼症狀的一排藥,
幾根不知道是哪裡的鑰匙,一對耳環,指甲剪,
一個紅酒開瓶器,上面還插了個沒拔掉的軟木塞,
一個壞掉的萬能插頭,一些零錢,一盒喉糖,
兩捆跟直銷商朋友捧場的牙線,一包已經用了一半外出攜帶用的面紙。
明顯沒看見面膜,阿怒將小格抽屜關上。
然後她打開第二層小抽屜。
看得出來這一格原本想堆放的是自己的保養化妝品。
在一堆保養品中間又多了一套信封,一包棉花棒,兩個髮箍,
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鉛筆盒也出現在這裡。
打開鉛筆盒一看只有零錢跟一塊有點髒的蜻蜓牌橡皮擦。
阿怒撿出等等會用到的日霜跟化妝水,然後關上抽屜。
在另外兩格小抽屜都沒發現面膜。
然後她開始找大拉櫃,找得很仔細,一些找很久都找不到的東西全都翻出來了。
例如一組朋友去葡萄牙玩買回來送她的手工陶瓷杯墊,
一件必須要跟胸罩配對的丁字褲終於翻出來了。但是胸罩已經起毛球退休了。
就是找不到面膜。本來敷臉這件事沒那麼重要的,
但是面膜找不到,突然就變得煞有其事起來。
阿怒一路拉到第四層,希望不大,第四層堆的是比較少用到的雜物。
有本來想學興沖沖跑去買的兩捆毛線,
後來發現根本沒時間,毛線到現在沒拆過,全新躺在那。
一把德國製子彈造型雨傘,收妥後造型就像一顆子彈。
有去泰國跟峇里島玩的時候買回來的沙龍,跟手工編織的桌巾。
居然還滾出來一瓶沒開過的紅酒,就是沒有面膜,怪了。
明明記得有一盒沒開過的!
她跪著將抽屜拉得很開,用大腿上方頂住抽屜,以免拉太開不小心整個掉下來。
然後她在抽屜深處摸到一個盒子,一個不能移動,釘死的盒子。
她將雜物一一取出放在地上好空出抽屜,才看見那是抽屜裡的一個暗格。
而且,不是五斗櫃原來就有的,是新釘上沒多久的。
邊角的釘子看起來很新,而且鎖也很新,它居然是鎖著的...
阿怒完全不記得有這個抽屜,是卡士達另外做的?
但這麼明顯在這裡,我一用心找就找到啦...
神秘的暗格就這樣在家裡出現,誰不會想要打開它?
______________( 待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從第一集開始看更能連結劇情喔:鬧鈴 (1)
11/04 開放第七集完結篇,敬請期待 : 鬧鈴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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