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D (2)  

 

<晚餐後丈夫發表在部落格的網誌>


結婚三年,我從沒對她發過脾氣,連大聲一點講話都不曾有過。

但是,今天晚餐的氣氛實在太令我賭爛,我到現在還氣得渾身直發抖沒有辦法停止。

而且憤怒的火球似乎越滾越巨大,這不像平時的我,我克制不了害怕極了,

我想,或許文字能夠幫助我抒發這股控制不了的情緒,我現在將事件簡單敘述一遍。


下班前哥打過電話給我,

說大嫂弄了一堆菜,他們家吃不完,晚點他會叫大嫂拿一些過來分我們。

多半是炸物,炸春捲,炸怪味雞,炸蟹肉豆腐,炸辣椒鑲肉,還有一鍋加了桂圓的燒酒雞。

老爸愛吃炸的,哥跟我也是,媽跟大嫂都賢慧,從小媽做菜一定考慮爸的口味。

大嫂嫁到我們家之後,知道哥愛吃炸的幾乎天天做,而且絕少重複,

平時頗花心思研究,上網查詢各種炸物作法,每道菜水準媲美餐館。

 

大哥結婚後胖了至少15公斤,每天下班就想著要趕緊回家吃晚飯。

雖然說,吃完晚飯常常跑出去酒店鬼混,但大嫂一點都不會生氣,天天甘之如飴。

大嫂除了廚藝好,而且個性溫柔婉約,大哥說啥她絕不敢反嘴,跟媽一個模樣。

怎麼我就命運多舛,娶到個完全不尊重人權刻薄寡恩六親不認的變態控制狂?

 

晚餐樂活的氣氛,完全被她破壞,就為了一口雞湯。

她那極度堅持,頑固到惡質的態度,

像是一種挑釁,或是一種測試,只為了衡量我究竟麻木懦弱到怎樣的程度。

尤其前幾個月,我被醫生驗出痛風之後,在餐桌上完全喪權辱國任她凌辱,

每餐不是白湯麵漂幾根青菜葉,就是讓我跟兔子一樣啃冷吱吱的生菜,

而且不准沾我最喜歡的千島醬,沒有她以前,莎拉在我的世界裡從來沒跟千島醬分開過。


她存在的目的,好像就是深入我日常生活細微,用咒罵與嘮叨徹底粉碎瓦解我的原生邏輯,

然後再完全按照她的喜好重組,一切那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完全不需問過我的意願。

她的每一句否定,彷彿都在訕笑我的以往是一個是多麼荒謬可笑的存在。

可恨的是,事實往往證明她的理論是對的,更讓我跌入悲苦孤鳴的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其實我情緒經常因為她的謾罵而非常緊繃,

但我總是忍在心裡,退一步想就會覺得並沒有嚴重到需要傷了和氣,

我的忍受是有代價的,至少換得同床共枕以來無數個和平的日子,

慶幸的是,那些事情都很瑣碎,在日常生活裡分佈得很平均。

 

就像我每天上班壓力其實很大,下了班回到家真的只想懶在沙發什麼都別做,

但是我永遠無法得到一個養家的男人回到家該有的尊嚴和平靜,她總是嫌我臭跟噁心,

如果我一直沒動作,她可以在旁邊持續叨唸至少100多次。一整天下來我真的很疲憊,

但是我不想她一直這麼生氣,一把抱住她哄哄她是比較簡單的解決方式,

換來的是她更加嫌惡的推開我跑進房間,不過,至少我能獲得短暫的安寧。

 

有時我加班太晚回家,她會一個人先吃晚餐然後幫我留一些在餐桌。

但我不喜歡吃冷掉的食物,她明明知道我這個習慣,聽見我回家的鑰匙開門聲,

她還是繼續在書房上網,從沒有想過起來幫累了一天的我熱一下飯菜。

這也就算了,她一聽見我使用微波爐的聲音,就會跑到廚房來破口大罵,

說我再繼續用微波熱食物早晚得癌症,我心裡很想問她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起來幫我弄?

我已經累了一天,微波熱菜有什麼不對?難道要我一道道重新用鍋子炒熱?

但我只是想想,還是算了,沒有必要為了這樣的小事情吵架破壞和平,

強力壓抑心裡的不滿是我擅長的,我天生忍受度就特別高....

即使我明明很不爽,腦子正幻想將她呲牙裂嘴露出的森森白牙用子一顆顆拔掉。

我還是能保持平靜,下這個根本不是我的錯然後笑笑的逗她


我承認抽煙這件事是不好的,但是我回不去了,她對於煙味又特別敏感,

有時候我覺得她太過度注重自身人權,簡單講就是驕縱,我反正是忍慣了

但是朋友同事在,或甚至是我爸,她也不給面子大辣辣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揮煙,

這個舉動真的讓我有點下不了台。但如果我這樣跟她講,

事情肯定會越吵越大而且她以後只會會變本加厲竭盡所能盡量讓我更沒面子。

有時我覺得我在她心裡,不是那種重要到能讓她施捨一點尊重給我的角色,

即使我是她的老公,即使她沒在工作都靠我養家,她對我還是理所當然的頤指氣使。

而,一再而再的道歉不是的都是我,就算一切並不是我的錯...

 

有一次我找一位交情比較好的同事到家裡吃飯喝喝小酒小聚,其實我心裡也很忐忑著,

畢竟她不是我能駕馭得了的穩定分子,但是打電話問她她居然很高興的說好,

還說要幫我們準備下酒菜,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了,總之那晚我跟同事聊得很開心,

她幫我們準備的兩瓶紅酒一下就喝完了,下酒菜也很快就吃光。

我們聊的正起勁,都不想散會,同事說都讓我請不好意思,

他到樓下全家,回來後我看見袋子裡有續喝的酒跟一些吃的,

一手金牌,一些薯片豆干,萬歲牌杏仁小魚還有一包花生。

我們各自開了啤酒,才喝了一口,她突然從房間衝出來,對我大吼,

說我生病還不自愛吃什麼花生什麼啤酒,然後惡狠狠看了我同事一眼,

跟我同事說:他有痛風你還買啤酒給他喝是想害他嗎?

同事一臉很難為情的樣子,我看見他同情的看了我一眼,

接著就藉口說時間晚了他要回家,然後很快閃了,那次我有覺得自己很火。

但是,我還是沒想過要當面發怎樣大的脾氣,我也知道我直接講,她會更激動。

即使無形的怒芽正悄悄冒出了頭,即使這株毒芽撲天蓋地一下就佔據了我的五臟六腑。

最後,依舊是我拉下臉跟她小心不是。


吃麥當勞薯條她不准我沾醬,熱炒的盤菜不准我用清盤的方式吃,

所謂清盤就是整盤拿起來用筷子撥掃到嘴裡,連菜汁一起喝下去,

這種吃法真的很爽,我從小吃薯片或其他零食都是這樣吃,她卻說感覺像是倒餿水。

她恨透我把音響開得震天價響,大聲到窗戶都會震動聽搖滾樂。

反正一些我做起來很爽快的事情她通通不准,彷彿她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跟我的快樂作對。

最後對與錯已經沒有意義,我只是單純恨透她樣樣事情都要插一手,每件事她都要管。

 

她講話條理清晰又犀利,反應也很快,

要想跟她辯駁是白費力氣,我只是在心裡一直不服著一件事,

為什麼世界要依著她旋轉?為什麼規矩是她定了算?但我也總是想想就算了,

我真的不是那種很善於爭吵跟針鋒相對的人,認輸或沉默才是我的強項。

 

現在回想起來,除了今天晚餐這件事,從來沒有哪件事情特別嚴重到失去平衡過。

其實這件事也沒有比以往的事情嚴重多少,

我不知道幹麼發這麼大脾氣,大到,現在還無法平息。

 

剛結婚時我還會俏皮的跟她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

大便時打開門喊她過來找她聊天,想當然爾以她尊貴的姿態是不會願意紓尊降貴的。

在她以手掩鼻口沫橫飛的大罵過我一陣之後,最後還是我妥協,悻悻然的將廁所門關上。

 

我發現她有家暴行為是在結婚半年後的一個傍晚。那晚我突然感覺很想跟她浪漫一下,

我趁她在浴室洗頭,眼睛張不開的時候衝進去,用力彈了她奶頭兩下,然後趕緊跑出來。

這原本是一件好玩逗趣的事情,我猜她也會覺得很好玩才對,

沒想到她非但不領情,還張牙舞爪歇斯底里的追出來打我!

我兩隻手臂都被她捏的黑青,前胸也有抓痕,連大哥看到我的傷痕都心疼得直搖頭。

 

因為這些林林總總,我跟她一年半沒有做愛了。

以前每次睡覺想抱她,她就很用力頂開我,嫌我鼻子兩管氣一直噴在她脖子她不舒服,

我有很多動作她都說不舒服,最後我也沒那個心了,

她所有停頓在我腦子的表情全都是怨恨憤慲。

有時候我知道她很想要,睡覺伸手過來往我胯下撫摸,

雙腿夾住我大腿磨蹭,嘴巴在我耳邊吐氣。

我一開始會被搞硬,但是一轉過去看見她那張臉就是提不起勁。

這種時刻她只會更破壞氣氛的像機關槍張嘴對我掃射不停,

說我不愛她說我心裡有別人一直盧,她越盧我軟得越快,

最後她會問我還愛不愛她,我會強忍噁心,緊緊抱著她說我很愛,

緊到她的手無法再伸過來亂摸我,這樣,我才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我也想過,這樣一直被踐踏的我,持續的動力是什麼?

後來我發現可能是一種習慣性的依賴,

不知道沒有她龜毛我的日子會是怎樣?人生要變動好像很麻煩而且很不容易的樣子,

這樣想想我又覺得自己很犯賤,幹啦!煩死了,怎麼不娶個像大嫂這樣的就好了?

晚餐的事情我越想越滾,我媽都沒她這樣多鳥毛!

 

好,現在來講晚餐的事,

大嫂拿了那些真的是給人吃的食物過來以後,我開心到要流淚了。

炸辣椒鑲肉是一絕,裡面還放了蒜頭馬蹄等等什麼有的沒的我也搞不清楚,

總之,好吃到舌頭都會掉下來。

哥家離我們近,大嫂又是一做好就拿來,保鮮盒一打開,

熱騰騰的煙就伴著香氣冒了出來,我怎麼忍得住,馬上伸手捏了一塊!

突然我的手挨了一下痛,那塊剛到手的辣椒鑲肉就這樣在我眼前硬生生跌落盒中。

我吞回口水,習慣性的吞忍不滿,語氣盡量的說:怎麼了嗎?大嫂在不要這樣。

我想說都已經搬大嫂出來她總不敢這麼放肆了吧,

沒想到她完全不管我的警告,兇神惡煞態度惡劣轉過頭跟大嫂說:

大嫂,謝謝妳專程拿這些過來,真的很感謝妳,但是我老公被驗出犯了痛風,

醫生交代平時飲食都要控制,這些炸的東西...

大嫂,我希望是最後一次拿來我們家,真對不起,大嫂妳不會生氣吧?

 

她一次輕易就把我身體病痛的私密這樣公開講,連對大嫂口氣也不知節制。

瞬間我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在蔓延,而且很快...

看到表情有點受傷的大嫂,蔓延的情緒悄悄點燃火苗,但我還是忍住了。

大嫂性子溫和,輕輕的說: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以後我會注意的,那喝點雞湯吧!

雞湯總沒關係了吧?來來,你們坐著,大嫂幫你們盛。

整間屋子,不,應該是整座大樓都爆滿那鍋香噴噴的燒酒雞香味,

盡量不去理會剛才怒氣蔓延的感覺開心的接過大嫂遞給我的雞湯。

大嫂將雞湯裝在保溫鍋裡,還貼心提醒我小心燙嘴。

才喝了一口,她馬上毫不留情的發飆:

你喝啊!你再喝一口試試看!


往日那些她曾對我拋擲的囂張和跋扈開始一一傾洩,

慢慢淹沒一度努力想要把持住的理智。

我看見她猙獰的臉又轉過頭跟大嫂說:

大嫂!雞湯是痛風病人最不能碰的,這不是一般常識嗎?痛風完全不能碰高湯類的東西啊!

 

說真的,我實在痛恨她這樣在外人面前毫不在乎輕易將我的病症掛在嘴邊一直提,

她完全不懂,凡事總要給人留點餘地,這樣盛氣凌人得理不饒人的嘴臉真是醜惡到極點!

 

我看見大嫂的臉青一陣紫一陣,

後來以不要讓大哥在家等太久為由,一臉尷尬的走出我家,

等大嫂一離開,我極度壓抑克制快要被吞沒理智的那個我,

努力掙扎著想要呼吸,我還是想要繼續忍。

 

碗拿來!不准再給我喝!

 

最後一聲咆哮,粉碎了我的努力,我知道曾經盡力維持的和平即將撕裂。

我還是不理她,但我能感到自己急速的心跳,端著碗的手正在發抖,

我真的希望她能到此為止,不要逼我放出心中那頭野獸,

我默默將碗捱到嘴邊,慢慢吹了兩三口雞湯,正準備要喝。

 

我叫你碗拿來你沒聽見喔?


她又嘶吼了一聲,然後伸手要過來搶,

終於,我爆開了!整個碗直接往她的方向甩去。


我聽見一個遙遠到不像自己的聲音大吼了一聲:我操妳媽逼!

然後聽到她一聲哀嚎,燙?燙死算了!靠!忍妳很久了!

 

她那張跋扈還沒完全褪乾淨的臉,沾染上極度驚愕的表情實在很經典。

我不想甩她,兀自走進臥室,將門一鎖,

坐到桌前打開筆電,開始紀錄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我現在整攬啪火無法克制持續燒得很旺,打字的手都在發抖,

她還在客廳嚎叫,機機歪歪在那裡大小聲的靠杯,

真的要很極度克制自己才沒衝到廚房拿菜刀剁她讓她閉嘴!

 

我在想,到底我們是什麼時候走到現在這樣?我的要求難道有多艱難到什麼地步?

我相信我是有愛她,但是她一直在磨我。

看吧!她現在又囂張的跑到臥室門口猛敲房門鬼哭神號了!

為什麼就是不能好好閉上嘴?

馬的還有力氣鬼吼鬼叫表示傷得不重,門似乎都要被敲破了!

聽聲音她好像還拿了什麼工具在弄,幹!就是不想給我個安寧,就是要一直惹我就對了!

結婚三年,從來都是我忍氣吞聲,就這麼一小段時間給我兩小時的自由都很難就是了?

再這樣下去我沒辦法繼續打字,靠杯!我得要先起來想個辦法讓她安靜才行!

 

__________

好,現在安靜多了。

她躺在浴缸,不會再叫了。

 

整間屋子重拾難得的寂靜,說真的,我也沒有想要搞到這種地步,

我只不過,想要安安靜靜的,在房間自己打篇文章,發自己的脾氣,

然後睡一覺,明天張開眼又會是個新的開始。

我願意陪著她耗,將精神繼續在永無止盡的地獄裡禁錮著,

反正我也沒有想過要過別種的人生。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是愛她的,雖然我慢慢開始恨極了她很多其他。

並且這些其他一直不斷在累積增加厚度,雖然已經被增生恨意的厚繭團團包覆到看不見了,

但是最內裡愛的本質應該還是存在的吧?我是這樣相信著,才撐得過日常窒悶的靈魂。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剛剛一開門,隨手搶過她用來鑿門的扳手,

往她頭上猛敲的瞬間,有多爽快!我集中火力敲她的嘴,她的牙一下就被我敲掉好幾顆,

然後整張臉漸漸在一片殷紅中血肉糢糊,再講啊!再叫啊!再對我靠杯一句啊!!

我一邊猛敲,一邊大喊著我只是請她讓我安靜個幾分鐘,

只是那幾分鐘讓我打完文章,為什麼她還是不願意給?為什麼要逼我?

 

我到底愛不愛她?我也一直問自己,我愛她嗎?

如果愛,那為什麼敲她頭的時候她的血噴出來射到我臉上我會那麼爽?

難道我是變態?不,我不是變態!我還有理智,

瞧我現在不是很清楚的在敘述著過程跟我的感覺嗎?

我沒有瘋也沒有想過要逃避刑責,更沒想過擦拭血跡藏匿屍體這種爛事!

等我打完這篇文章,我就會去報警自首,

不過我必須先吃完大嫂送過來的東西,事情都到這地步了,

那鍋燒酒雞,我他媽的不喝個爽快我不是人!

幹!鍵盤被我手上的血弄髒了,先找塊布來擦。

 

有些血滲到鍵盤中間的縫隙,棉花棒太粗,我用沾濕的衛生紙裹著牙籤擦拭,

好像也是徒勞無功,沒辦法完全擦得乾淨,算了,就這樣吧!

 

我突然覺得有點虛,很像以前在澳洲唸書時狂呼幾個月大麻之後突然戒斷的空虛感。

好想找個人聊聊,我決定等等要先打個電話跟大哥好好講這件事,

他是我的大哥,不該讓他從媒體或警方那裡知道,我有義務先跟他講。

但是我該怎麼講?從哪裡開始講?

才能讓大哥不慌張慢慢的聽我敘述?事實上我自己根本毫無條理,

我那些日常累積的憤怒要怎樣在短時間一條條說的明白?就算我寫了這篇網誌,

相信還是會有很多人誤會,以為我是變態,世界上又有誰是真正了解誰?

我可不希望大哥以為是大嫂的錯,大嫂多好,她是無辜的,

唉,不想了,等等總會想清楚,我現在心情平靜多了,手終於不再發抖。

 

我一直在感受自己是不是有後悔,有難過或是傷心?但是好像沒有。

我甚至有點因為現在這一小段時間的絕對自由權而興奮,想隨便做點什麼,

找個馬子回家在我跟她的床上幹炮之類的,總之一定要是很叛逆到讓她不爽的事情!

但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我決定先去喝湯好了,不然,湯都要涼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湯喝完了,東西也全部吃完了。

我在等警察來抓我,然後我想說,來寫個結束。

剛才我坐在廚房餐桌,喝雞湯喝得好爽快!我現在情緒很亢奮,

好像我這一生最美妙的精華時刻都濃縮這短短一兩個小時以內。


現在這個小小公寓,由坐在書桌前生氣蓬勃打字的我,

以及躺臥在浴缸緩速腐敗的她,詭異組合成前所未有奧秘。

我真的很久沒有這種充滿自由,爽朗的感覺了。

 

剛剛我先去將音響打開,將聲音調到窗戶會震動的那種音量。

接著一個人走回廚房,用微波熱了雞湯,突然發現完全沒有人念我,這感覺真的超爽!

我希哩呼嚕喝了大半鍋湯,吃了很多桂圓肉,還有雞腿。

腦子突然無預警閃過一個畫面,就是以前喝雞湯她總是把比較好吃的腿肉讓給我,

不過我好像沒有因為想到這件事情而有一點點感動,也沒有因此後悔,

可能"讓雞腿肉"這件事本身在我心裡建立的感動就很薄弱,

還是我對於她的討厭已經無法因為"讓雞腿肉"這種事情而有所感動了。

其實我有漸漸發現,後來即使明知道她做的事情通通是為我好,我也覺得討厭透了。

 

我打開辣椒鑲肉還有怪味雞跟蟹肉豆腐這些炸物的保鮮盒,將它們並排在餐桌上。

嫂嫂很用心,每一樣都調製了不同沾醬,我將沾醬一一對好餐盒。

然後我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拿了啤酒出來,我拉開一瓶易開罐啤酒,

白色泡泡從錐形圓孔吐了出來,我大聲吸著從小孔冒出來的啤酒泡泡,

接著又開了一罐花生罐頭,我一邊聽著瘋狂爆炸的搖滾樂,一邊爽快大啖那些炸物。

我感覺,我是國王!這是我的家,我辛苦賺錢養的家,

我就應該要每天過著沒有人機歪我的生活!我愛怎樣就能怎樣,這樣才是對的次序!

 

等吃完了,我想起要打給大哥這件事。

我從口袋拿出我的白色黑莓機,撥了哥的電話,哥說他在洗澡要我晚點再打。

我先去客廳關音響,然後開電視,看了一會康熙來了,

有幾個巨乳妹在節目裡一直晃奶看了真不錯爽。

沒人在旁邊機歪所以我也不需要一直假裝說這些妹好然後不情願的轉台。

瞧,事情發生到現在,我只看見好的一面。

 

康熙進廣告第二次時,我又撥了一次大哥電話,他好像洗好了,問我要幹嘛?

 

哥,我吃了大嫂做的炸物,也喝了很多雞湯,真的太好吃了!幫我謝謝她!

神經病啊,為了這個專程打給我?我聽你大嫂說你痛風啊?那這些東西以後最好少碰喔!


我沒想到大哥居然也開始念起我來了,我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我不想聽他講這些五四三...

 

哥,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說...

什麼事?

我...我....

 

我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裡跟哥說起,怎麼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要怎麼講啊?

還以為電話一接通就自動知道該怎麼說了!

 

吞吞吐吐的,你從小就這個死樣子,外表溫溫吞吞,

心裡不知道轉了多少彎,事情也不講清楚的,真不知道你老婆怎麼會嫁給你,

要講什麼?有屁快放啊!

 

哥怎麼這樣講我?每個人都說我溫文有禮,我從小就是模範生,

我從不當面回絕別人,面對別人的情緒暴力我總是極度容忍,

我的這些努力,怎麼在哥的嘴裡這樣不堪?哥怎麼變得跟她有點一樣了?

長大後我很少跟哥講話了,尤其是各自有了家庭,

真沒想到哥在心裡是這樣想我!我在猶豫,這樣,還要跟哥講嗎?


我...我剛才喝了一手啤酒,音樂開很大聲,而且每道菜我都用微波,

然後,她都閉嘴沒講話!


喔!真的假的?她是睡了,還是死了?居然這樣也不念你,她不在家吧?

幹!你打來就是要講這些垃圾喔?你不要煩我啦,我還要陪我女兒做功課!

你長大一點好不好?老這麼幼稚她管你也是應該的,全天下你也找不到別人管你了!

 

我有點快被哥惹惱了,我很嚴肅的問他:哥,你到底挺我還是挺她?

 

神經病啊?挺什麼鬼?都一家人,你今天很怪ㄟ發什麼神經病?

不要煩我了啦,我女兒在叫我了...

 

我拉高聲音再問一次:我要聽你說!你到底挺我還是挺她?

 

哥頓了一秒,然後他說:靠杯喔這麼大聲嚇我一跳!是在認真什麼啦?

好啦好啦,挺你挺你啦!你我弟,我挺你好了吧!雖然你真的很幼稚...

 

聽到哥這麼說,我總算放下一顆心,感覺自己完成一種救贖的儀式。

哥不喜歡我說廢話,我決定直接切入重點,不囉唆。

要跟哥告白我突然有種莫名的興奮感,

幹!我勃起了...,可是我不是變態!我知道我不是!

 

最後我跟哥說:哥,知道你挺我,我真的很高興,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她死了,剛剛我用工具箱裡的扳手打死了她!

 

講到最後一句時我感到我興奮到在哆嗦,聲音有點抖。哥又靜默了大概兩秒。

不等哥接下一句話,我就把電話掛了,然後撥通警局,報案。

接著,就是現在了,這就是今晚所有發生的事,

沒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我在部落格發的最後一篇文。

 

如果你要問我有沒有一點點後悔,我可以很確定的回答你:完全沒有。

或許之後會吧?我也不知道,我的人生很少有明確知道的事情,

就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殺了她這件事我會這麼確定自己完全不後悔的感覺。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的這段時間內,我只感到一種即將射精的興奮與緊張,

也有點像是便秘很久的大便終於就要大出來的喜悅跟痛快。

我感覺自己即將得到另一種救贖,而對於這個救贖本身,我對她心存感謝。

是的,最後我對她存留的感覺,居然是感謝,感謝她以這種方式,救贖了我的靈魂。

我很平靜,所有日常累積的怨怒全都宣洩得一絲不剩,

不管日後怎樣判決,我都甘願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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