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島每個月不定時會對宿舍噴灑消毒用的白色毒煙。
一開始在這裡生活時我並沒意識到,聽到機器運轉也不知道要趕緊跑。
傻傻待在密室內,等白煙從門以及窗戶的縫隙大量鑽入,才後知後覺極度驚恐。
室內原本乾淨清爽,能呼吸的空氣不消幾秒就被抽換成濃密的毒煙,
顆粒密度濃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儼然就是二戰猶太集中營的毒氣室。
我的肝我的腎我的肺,
血液裡每一個流動的血小板,每一吋皮膚的毛細孔,頭髮的鱗片,
全都塞滿毒煙的微細顆粒。
身處此境,誰都能很輕易體會毒氣室內無助的深度恐懼。
當毒煙蔓延擴散進房間,並且濃度已經如此高,再想著要逃出去為時已晚,
由於毒煙是由工人操縱機器,從房間外圍不斷重複密集噴往房間內,
外面的煙霧不但更濃而且原汁原味,工人本身是著好防毒重裝備的。
每次放毒氣時間總長大約45分鐘,前後一共施放三輪。
結束後大約需要30分鐘,煙霧才會慢慢散去。
也就是之前那個很白痴的我,每次都淹沒在毒煙裡超過一個小時,
關在房間一直大量猛吸這些濃度高到可怕的白色煙霧。
每次也都例行的感到明顯口乾舌燥犯噁心,喉嚨發癢一整天,
心裡擔心著不知道自己的血液裡已經殘留了什麼毒素。
工人其實會挑大家都在辦公室的時間噴毒煙。
而那段時間,一樓整排員工宿舍只有我跟 Chamisso 兩隻家眷。
工人並不會特別注意到房內還有兩隻活生生的生物,
所以如果我沒出聲,每個月時間一到,
我們就會被困在這個立體四方格空間,一次次直接讓密度高到破錶的白色毒煙噴灑。
又因為只有我一個人曾經遭受這種過程,那種恐懼跟身體的不適只有我自己感受得到,
所以這件事情變成花栗鼠一忙就會忘記的"瑣事"。
我曾經請求他,希望他去溝通,能在噴灑前幾個小時先通知我,好讓我做好逃亡準備,
當然這件事情在他繁重的公事裡顯得太不重要了,不重要到一次次被他遺忘。
終於有一天,他自己親身經歷,噴毒煙時他正好在毒氣室現場,
但是那次,或許為了證實這件屢屢被他忽略的事情有多微不足道,
所以在我一敏感的聽到機器運轉聲,就邀請他一起逃到另一棟建築的二樓去躲避毒煙時,
他拒絕了!
我能理解他強烈堅持固守本壘的用意,
是希望用他自身忍受的痛苦,強迫我同意,這是件沒什麼的小事,
一切是我小題大作,所以就算他一直忘記這件事也不代表什麼。
我在隔壁二樓避難區待了很久,等煙霧全部散去回到房間後,
看見被燻得很辛苦的他,有點心疼。
然後我聽見眼睛都被燻紅的他非常頑固堅持的說:其實我覺得還好啊!
如果全世界有死鴨子嘴硬這種比賽請記得幫我推薦他去參加。
就在那次之後的下一個毒煙預定噴灑日,
我終於在房間接到他提前從辦公室打回來警告我毒煙即將噴灑的一通電話。
才知道,他當時的固執與堅持,
只是不想讓我感覺,他曾經因為疏忽而少在乎了我那麼一點點。
在工廠宿舍生活了一年多,現在已經很熟練這些步驟。
幾乎每次都能安然躲過毒煙攻擊。
我在衣櫥的一個角落準備了一套逃生專用的服裝,也早就訓練好在第一時間穿好逃生衣服,
我有自己規劃的逃生動線,
除了一次因為正在睡覺被馬達聲驚醒時已經太晚,
時間過度倉促,來不及刷牙洗臉臭摸摸就跑出去。
但我想那時間大家都在辦公室,二樓大廳不會有人一開始並不在意,
人生總有很多意外。
在二樓,我就恰好碰到花栗鼠的軍事迷怪咖同事加藤,
心想真衰啊,明明是上班時間,怎麼剛好他今天休假喔?
我感到幾坨堆積在眼角的眼屎,眨眼的時候很卡,而且造成視線模糊。
一邊狂揉眼屎,一面在心裡禱告:不要跟我講話不要跟我講話!
我還沒刷牙拜託不要跟我講話!
右眼還有一塊好大塊的眼屎怎麼弄都弄不掉,
一直卡著那塊還是弄不掉的眼屎,我的眼睛眨不停,眼油不斷被逼出來,
嘴巴為了配合眼部的肌肉,正不自然變換嘴型醜惡的蠕動。
以前在電視上看過顏面神經失調患者,我知道自己現在就像那樣。
加藤好像沒看見我這付辛苦的樣子,正慢慢將手上的筆電對我轉過來,
我用還算乾淨的左眼,瞄到是一部敘述二戰的軍事片。
他想要我幫他翻譯一段德軍的對話,喵的,天.殺.的.軍事迷怪咖啊...
我程度最好有那麼好,而且,德語氣音真的靠北多,我沒刷牙啊...
我盡力用幾個聽得懂的單字外加自己想像的前後文連接,
右手不忘成碗狀緊緊放在嘴巴前面,摀得密不通風,
勉强拼湊出一段亂七八糟的解說,也度過很痛苦的一個下午。
今天又是噴毒煙日,因為噴得晚,我在二樓又遇到剛下班的加藤了,
他看見 Chamisso 之後說他也很愛貓,然後我們很正常的聊了一下貓。
放心,我今天有刷牙也有洗臉,而且他也沒有很妖瘦的叫我翻譯德語軍事影片。
他給我看他在老家養的貓品種,可愛的喜馬拉雅。
我心想,加藤今天會不會太正常了一點?
他可是個在酷熱38度高溫下還堅持穿毛呢軍外套以及馬靴,
房間堆滿二戰使用過的德軍軍用品,每天看軍事片,
而且在大賣場會對跟工作完全沒關係,
比"德州電鋸殺人狂"裡面那隻電鋸還要大上一倍的大電鋸產生濃厚興趣的怪咖啊。
果然看完了喜馬拉雅,他說要給我看他"Favorite"的動物,
就是這個:
而且他養的那隻是身長2公尺的龐然大物!
他一邊抱著 Chamisso ,一邊眼泛異光,口沫橫飛討論著他的"Favorite"!
我看著他手上的 Chamisso,
回想剛剛他一抱 misso 時先捏了捏她身上的肉,第一句話就說"夠肥!"
不禁慶幸 misso躲過一劫,
幸好加藤的"Favorite"養在別的地方不在這裡,要不拿妳來塞牙縫還嫌不夠啊misso!
misso,撐著點,很快就過去啦~~
毒煙日一直到現在已經被我發展成一套標準制式流程。
機器運轉的馬達聲就是警告,有時會比花栗鼠的警告電話來得快速。
聽見機器在遙遠處發出的第一聲嗡嗡嗡,得要立即機敏的迅速跳下床換好逃生服裝,
抱著 Chamisso,拿著 i-Pad,快步奔跑,衝到隔壁主管宿舍二樓大廳,
在沙發坐定。我都算過了,
打開i-Pad ,玩大概100遍 Zuma,毒煙就會散了。
這世界沒有無法解決的狀態,就看態度願不願意妥協,
為了生存下去,人類絕對想得出任何方法。
美國有個鷹爸用斷崖式教育法訓練他四歲的兒子在冰天雪地裸跑,
一個小小孩連字都還認不完,就能獨自操作帆船。
我抱著 Chamisso 躲避毒煙簡直就是浩瀚宇宙的一顆小鳥屎啊。
左:毒煙蔓延圖(2012.Nov.26追加)
右上:沒刷牙沒洗臉又剛被嚇醒的我。
右下:大千世界裡渺小如小鳥屎的我們母女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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